汉语没有牺牲了什么,它只是站在山顶等候罢了
实际上汉语没有牺牲什么,也没有做对什么,很多答案说的可编码性也不是关键。阿拉伯语的可编码性可以说一点都不比汉语差,也不妨碍它是现代最落后最无效率最妨碍科学发展的语言之一。
虽然英语的缺点被很多人吐槽,但也不妨碍世界上绝大部分语言连英语都根本比不上!中国人能吐槽英语效率低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大部分国家是没资格吐槽的,他们自己的母语只会更糟糕。
这问题实际上涉及到人类文明的一个巨大范式转换,那就是从口头传承的基于声音的文明,到书面文献传承的基于文字的文明的进化。
人类在一开始是没有纸的,说白了就是全民文盲,这意味着语言必然是纯口语,是纯粹的音响,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保存和传承知识?那就是把知识编成朗朗上口的诗歌,这种诗歌不仅押韵,节奏也固定,而且重要的知识点会一遍又一遍重复,只有这样才能便于记忆。实际上这就是诗歌在一开始的作用,是为了保存知识的实用工具,而不是后来那种审美性的诗歌。现如今在很多非洲或巴西的原始部落里还存在着这种口头传承。
在这些口头传承的文盲部落那里出现什么情况呢?这其实是被科学家所研究过的。
1.他们很少甚至从来都没有“自我”的概念,他们一辈子只是和外物打交道,从未有过对内心的审视,一个研究对象报告说在科学家提醒之前,自己一辈子都没有感觉到这个正在思考的主体的存在
2.他们无法理解诸如“民族”“国家”之类的抽象概念,在他们看来政治就是对某个特定个人的服从,比如英国殖民时期的非洲酋长们把和殖民者签订的条约理解为,“自己被英国国王收作了干儿子”
3.他们的思维是非常经验主义的,从不相信亲眼所未见的东西,甚至无法理解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遇到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他的大脑就转不动了
然后惊人的一点在于你会发现,很多古老文明的经典文献,都很符合以上所说的“口头传承”模式,比如圣经,古兰经,荷马史诗,摩诃婆罗多等,其实史诗就是一种传承知识的方式,西班牙是一个到了近代识字率也还是很低的国家,直到18世纪西班牙民间还在给拿破仑编写口头史诗。
特别是古兰经,看了以后你会觉得不仅里面说的东西很简单很直白,不像中国古籍那么微言大义,而且它总是把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明明之前已经说过的东西,后面一章又说了一遍。其实这就是口头传承的典型风格,这种累赘和重复是一种记忆术。实际上古兰经在历史上确实是由记忆力强的大儒全文背诵来一代代传承的,哪怕纸质版也是由这些大儒来校对,而不像中国古籍都是依据某个权威的纸质版本来抄写,因为这属于是书面文明的思维方式了。虽然纸很早就传入了伊斯兰世界,但并没有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口语式思维方式,直到很晚他们都拒绝印刷术。
印度那些梵文和佛教一眼看就知道和古兰经一样是口头传承模式,可以说印度比伊斯兰都还要落后。而汉语在一开始就是书面化的,中国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进入书面传承模式了,和他们彻底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其实放在当时来说阿拉伯语算是很先进的语言了!作为一种纯口语来说,可编码性强到极致,高票答案说的偏旁“马”那种跟阿拉伯语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但再怎么说它也是个纯口语,放到现在来说真的是太过时了,阿拉伯世界的大学生除了读英文教材以外,别无他法。
而欧洲中世纪一千年发生的一个巨大转变就是,从口头传承逐渐向书面传承转变,大概从12世纪开始,欧洲人发现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多地和文字打交道,而不是像过去一样只是被声音所环绕了。随之而来的是封建神权社会的衰落和世俗官僚政府的兴起。人们在阅读中觉醒了内省能力,开始对内心世界的发现,所以笛卡尔说出那句经典的“我思故我在”,他把自我主体看的是如此之重要,以至于客观世界都要由这个自我来评判,而在古代哲学里一般认为自我相对于世界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宗教改革带来的识字率普及,导致西北欧人人都阅读圣经,从而感到内心的负罪感,选择过苦修般的晚婚晚育禁欲主义的生活,能够忍受更长时间的工作,从而导致西北欧在知识和资本的不断积累进步,这就是所谓的新教工作伦理。而南欧天主教世界识字率低,虽然牧师算是禁欲的,但一般信徒是放荡不羁的,不能忍受工作的,这就是南欧拉美之所以落后的原因。
然后你发现,当欧洲人爬到书面文明的半山腰,东亚人早已在山顶等候多时了。
封建制度的衰退和官僚国家的兴起,在两千年前秦灭六国时就已经发生了。书面语言创造的丰富内心世界使得东亚人对天上的世界不感兴趣,因此东亚在宗教和哲学上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他们发现与人斗才是其乐无穷,所以对玩政治异常地感兴趣。
所以西方人会惊叹东亚在政治上的早熟,在普鲁士之前还没有哪个西方国家能治理得这样的秩序井然。大部分前现代社会对“民族”“国家”这样的抽象概念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我的酋长的酋长不是我的酋长就是他们理解的上限了。
没有哪个地区能比东亚忍受更长的工作时间!把李光耀朴正熙的威权发展模式放到拉丁美洲去足以把当地人搞得生不如死,很多在东亚人看来理所当然的发展模式(比如种田流网文),在其他地区充其量是异想天开的。
很多人黑英语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其实英语恰恰是欧洲语言里书面化最彻底的一个,词汇量大,拼写不一致,是因为英语很大程度变成了基于视觉的图像性而非听觉性语言,每个英语单词就像一个汉字一样表达一个特定的意思,相比之下发音只是次要的,而在纯口语里拼写不一致是很致命的。相比之下德语的口语性比英语高得多,所以英国人普遍更冷静理性,而德国人被希特勒的煽动性演讲陷入歇斯底里狂热,“对某个特定个人的服从”对吧,这倒也是口语的一个独特优势。
一个19世纪的英国法学家这样解释过君主立宪制的意义:“虽然我们受过教育的英国人都知道英国实际上是一个共和国,但不妨碍文盲的普罗大众不知道啊,他们能理解被白金汉宫里坐着的一个人统治,但无法理解被西敏宫里的一群人统治,如果你问一个伦敦的出租车司机唐宁街(首相官邸)在哪,很可能他都不知道有这东西存在。在法国也是一样的情况,当时一个法国乡下农民问我,当今圣上还是拿破仑三世吗?”也就是说君主立宪制这玩意就是从君主制到共和制之间的过渡形式,给那些不能脱奶的文盲大众用的奶嘴。
美国可能是第一个把国本建立在《独立宣言》《美国宪法》这些书面文件上,而不是上帝或者血缘上的西方国家,美国人查词典上的精确定义来搞懂一个单词含义,而不是通过生活中的实践经验来决定,这都是非常体现基于书面传承的文明特征。
美国虽是一个政教分离的国家,但实则存在一种全民信奉的公民宗教,和中国的儒家有大量相似性:
1.对开国先贤和美国宪法的神化(尧舜禹三代之治,开国祖训)
2.把美国在历史上描绘成正义的一方(春秋笔法)
3.昭昭天命,天佑美利坚(华夷之辨)
4.对公民舍己报效国家的期许(忠孝两难全)
作者:Iqjw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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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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